话已出口,再闭嘴也没什么用了。
李寿喝问:“抬头!”
只一瞬间,他发现这男人的脸色已经变了。
这男人已经害怕到了极点。
以李寿猴子似的敏感,他已经感觉到这不是他能控制的情况了。
男人还在害怕,李寿已经起身,去了雷队那儿一趟。
从一开始的文物案到现在,这个犯罪团伙刚刚露出冰山一角。他们在未来学校里逮了十几个人,可能连团伙的中级人员都没摸到。
尤其这个男人提到的“老大”。
他们对所谓的老大一无所知。
雷队接了汇报,其实挺愁的。
如果团伙已经发展得这么大了,只让他们P市刑侦出面很难搞定。
打掉犯罪团伙,不是光抓人就行了,还得摸他们现金流和经济来源——罪犯也是拿钱干事的。还有他们犯下的各类大小案件要清查。
雷队头都大了。
还是先从眼下这几个家伙入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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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周后。
纪虞周末出院,薛宣来接她去未来学校。
今天是指认现场的日子。他们作为经办盈盈案件的人员,按规定得到场。
车停在学校附近时正好八点二十,离他们押送犯人到场还有十分钟。
“哎哎哎慢点儿慢点儿……”
薛宣极尽狗腿之能事,生怕纪虞脚底沾着灰,恨不得抱着她走。
纪虞头上蒙了一圈纱布,脸色苍白,一进现场,就被刑侦同事们围上来嘘寒问暖。
薛宣怒:“滚滚滚,都边儿去!”
不知道他在追人吗,都凑上来算什么事儿。
李寿咂咂嘴:“宣儿啊,年轻人,注意节制。”
纪虞住院这两周,薛宣基本上事事亲力亲为,腻得纪虞都受不了。
狗宣儿眼圈青黑,萎靡不振的,跟纵欲过度有什么区别。
有薛宣挡着,人群呼啦围过来,寒暄两句,又呼啦散了。
警戒线拉起,在教学楼下围了一个圈。不少周末遛弯的居民路过,却只能围在大门附近看热闹。
八点半,几辆警车准时开进了学校。
纪虞问薛宣:“消息没散出去吧?”
“我们是没散出去,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。”
案子查这么久了,该有的消息都有了。
何况群众的想象力总是和事实殊途同归。
两个穿着警服的同事把嫌犯押下车,学校大门轰地响起一阵议论。
嫌犯在一间空教室门口指了指,随后有鉴证科跟进去拍照留证。
纪虞叹气。
原来盈盈的画是这个意思。
嫌犯站在教室门口,背着光,就像一幅被门框框起来的画。
前后指认了一个小时左右,嫌犯出来时灰头土脸的,就算没有大批围观群众指着他,他也不敢抬起头来。
这小子似乎还有点良心。
薛宣跟李寿嘀咕查案突破口去了,纪虞却在看不远处的大门。
大门附近人头攒动,许多人都在争相跳起,围观或拍照,只有一个人不动如山。
汤老头。
他站在推拉门附近,抱着双臂,一动不动地盯着缓缓驶出的车辆,沉默得像一尊雕塑。
等车子开走了,人群也议论着渐渐散了,汤老头还站了一阵,才默默转身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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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离上次过来才大半个月,纪虞却感觉气氛完全不同了。
或许是天气转凉的缘故,大妈们不再围坐着八卦,老院子里空落落的,只有树下洒了满地金黄的落叶。
她没把自己当病人看,下车时有点生猛,顿时扶着车门,好久才缓过来。
薛宣在旁埋怨,连忙扶住她:“看看,说了让你慢点儿慢点儿,就是不听话……”
“话真多。”
薛宣哼哼两声,出于职业习惯,随意扫了两眼,就和探出头的大妈对个正着。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大妈瞥了他俩一眼,砰地拉上了窗子。
汤老头家没关门,薛宣往里探头,恰好看到汤老头端着两杯水出来。
汤老头笑了笑。
“坐,都是热水,刚烧的。”
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。
薛宣大咧咧地坐下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汤老头唠家常。不冷场是必备技能。
纪虞的注意力却全在房子上头。
她对布置搭配很敏感,感觉房子里死气沉沉的,和上回完全不同。
纪虞看了眼紧闭的房门。
上回他们来时,两扇房门都是开着的。
“盈盈在家吗?”
汤老头似乎僵了一下,随即状似无意地笑笑:“在家呢,进去看看呗,没事儿。”
纪虞进了盈盈房间,薛宣才收起那股和善的笑。
他问汤老头:“邻居都知道了?”
汤老头没吭声,也没点头,就当默认了。
他们逮住了那小子,才明明白白地把事情告诉了汤老头。
汤老头当场就傻了。
他们想,能瞒一时是一时。
可天底下终归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不管这事儿谁对谁错,这世道,盈盈受到的伤害要比其他人大得多。
汤老头听见里面传来纪虞轻微的说话声,拿抹布擦擦手,坐在薛宣对面。
薛宣问:“您这是要搬家了?”
汤老头一愣,“是啊……还真瞒不过你们办案的。”
当初把事情跟汤老头讲清楚时,薛宣也在场,看得到汤老头的反应。再加上今天小区大妈的诡异情况,和汤老头这副精神状态,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。
“打算给盈盈换个环境,苦点儿也没什么。”
汤老头看了眼盈盈的房间。
“她就算不上学了,每天还得出去走两圈儿。她什么都不懂,不觉得什么,我看着那些人的表情……我真受不了。”
自闭症的矫治方法包括养成严格的作息规律。每天早起出门上学,晚上回家,是盈盈潜意识里的必做之事。
汤老头现在哪放心她一个人出门,只能跟出去。
相比之下,他更煎熬。
“我们盈盈怎么就碰上这种事儿了……我上哪儿说理去我……”
说到后来,汤老头甚至有些哽咽。
薛宣默然看了一眼厨房。
他轻声对汤老头说:“以后盈盈还得靠你,你可千万撑住,别做傻事。”
尤其是后四个字,薛宣咬得特别重。
汤老头一愣,点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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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车上时,纪虞一没注意,又磕了额头,顿时疼出了眼泪。
她现在脑袋比玻璃还脆弱,磕碰不得。否则就跟一桶铁水在脑子里晃似的,能直接晃得她躺平了。
“你怎么知道汤老头袖子里有刀?”
纪虞一边揉额头,“动作不协调。”
她看到汤老头的时候就注意到他古怪的动作,明显袖子里藏了东西。
但如果他出了事,以后谁能照顾盈盈?
所以他才没动手。
看她满脸复杂的表情,薛宣下意识揉她脑袋,手都伸过去了,硬是转了个方向,掐了掐她的脸。
纪虞一把挥开他的狗爪子。
“好了,别想了,宣哥带你去吃饭。下午还要帮你搬家。”
纪虞出事后,薛宣就把她放在酒店的东西都搬回了宿舍。
“你帮我找了哪儿的房子?下午不用见房东吗?”
薛宣讪笑,惹来纪虞狐疑的眼神。
他赶忙发动车子:“哎呀他下午有事,钥匙已经给我了,你就先搬吧,保管你住得放心,住得开心!”
现在就承认他是房东?
他可没这个狗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