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宣儿,宣儿?”
薛宣坐在抢救室外,双手搁在双膝上,眼神放空。
“宣儿!”
薛宣猛然回神,才发现面前递来一瓶水。
李寿关切地看着他:“回神了宣儿……先去洗洗?”
薛宣茫然一阵,低头,才注意到自己两手全是血。
他突然站起来,李寿眼疾手快,赶紧按住他。
“别别别,宣儿……薛队你冷静点。人在抢救室里,别急!”
薛宣看着瘦,身上全是肌肉,一旦发起狠来,李寿真觉得自己按不住他。
没想到薛宣飘忽地问他:“血哪来的?”
李寿丢开水瓶,趁这一瞬间把他按回去,做出恶狠狠的表情:“你就别想了,先去洗洗吧,听话了狗宣儿。”
医院里护士医生见过不少这种浑身是血的人,薛宣飘似的一路走过,却还是引来不少人侧目相视,大概把他当成打架斗殴幸存者了。
薛宣连续捧了几次凉水,把脸上手上都冲干净,才发觉自己手背手臂和脸上都火辣辣的。
他恍惚间想起来,之前在学校里,救护人员给他上了药应急,这会儿都让他冲掉了。凉水流过伤口,又凉又辣的。
他脸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,右耳附近有一道较深的划痕,不知道让哪个兔崽子拿刀划的。
薛宣撑着洗手台,呆呆地注视镜子里的自己。这副动作已经连续吓走了好几个上厕所的人。
他过了十五分钟才回到抢救室门口,有气无力,跟丢了魂似的。
李寿就晚他一年进队,跟他铁哥们,就没见过他这么丧的样子。
想起俩小时前的情况,李寿就咋舌不已。
薛宣打起架来真不是说着玩的。
深夜了,抢救室灯还没灭。李寿接了个电话回来,小心翼翼地跟他说:“宣儿,雷队那边,可能你这两天还得做个报告。”
薛宣近乎无声地应了句好。
出任务造成队员伤亡的时候,参与人员都得做报告。这也是保证队员的安全。
纪虞进队才一个月左右,带她出来的还是薛副队长,就被打进了抢救室。
薛宣握紧了拳头,狠狠地推了两遍脸,心里五味杂陈,酸的苦的翻倒一片,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。
李寿心疼他,“要不我帮你写了?你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?”
“没事儿。我说不出来,让我自己来吧。”
李寿发现他声音都哑了,更不敢吭声了。跟挨了打的猴子似的,乖乖蹲在薛宣身边。
薛宣坐立不安。
蒙上眼,黑暗让他想起手腕粗的木棍抽到纪虞头顶的场面。
睁开眼,走廊灯光白花花的刺眼,刺得他眼睛疼。
薛宣起身,摸烟盒的手都在抖。
“我去吹吹风。”
李寿一怔,在后头呆呆地说了句好。
-
医院外的夜风终于让他冷静下来。
薛宣连抽六根烟,眼前晃了一晚上的黑影才渐渐消退。
他心里疼得慌。
凌晨四点半,外头都看得到晨练的大爷大妈了,薛宣都抽完了半盒烟,接到了队里打来的电话。
沈期是技术员,审人不用他上,才有空偷偷跑出来跟他汇报情况。
“一屋子都是文物?”
“对啊宣哥,雷队直接打电话把文物局几个头儿叫醒了,大半夜点了一堆人去清点文物,那屋子里堆了有涉案的一半多吧。”
“石校长呢?”
薛宣记得他跟那伙人拼的时候,没看见石校长。看来这孙子没来得及跑路。
“哎,别提,这老家伙被你吓死了,给我们从角落里揪出来,哪儿敢来见你啊。我们还没把人带回队里,他就全交待了。说就为了人家给的几千几万块,把学校器材室腾出来,给文物贩子做仓库用,因为他觉得小孩儿傻,不会说出去……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……”
薛宣冷笑着抽了一口,“他是不是还觉得给人当仓库不犯法?”
“神了宣儿,真这么说的。”
薛宣扔了烟头,起身往回走,“那你得告诉他,好好交待,否则回头换我来审。”
石校长吼了那句话,把他俩往人刀口上送,还指望他薛宣不记仇么。
希望老家伙识相一点。
“好咧。”
他满脸胡茬一脸丧气蹲在医院门口,医院保安投来警惕的眼神。
薛宣自嘲地笑笑。
他这副鬼样子,去反扒组都不用改装了。
抢救室在六楼,他从楼梯慢慢上去,往门口一瞥,愣了。
灯灭了。
薛宣感觉那一瞬间自己都快疯了。
他僵着脸四下看,被护士注意到:“哎,你找谁啊?”
“半夜送进来的那……”
“哦,那姑娘啊,人在八楼病房,好像是6042吧……喂,不许乱跑!”
薛宣狂奔到八楼,无头苍蝇一样撞进6042病房,霎时间安静下来。
他做贼似的悄悄走进去,俯在床边看了会儿,又极为缓慢地伸手,探了探鼻子。
还活着。
她头顶缠着厚厚的绷带,头发似乎变少了些。
李寿感受到他的视线,在旁边直摇头,“头发可不是我干的啊哥,医生说了,要处理伤口,得剃掉一小块才行。”
然后又板起脸对着薛宣:“宣儿,你说好的追人家,不能因为人家头发少了点儿就嫌弃啊。”
薛宣呸他:“那是S市的渣男们才干得出来的事情,别栽老子头上。”
他搬了张椅子,乖乖坐在纪虞身边。
“她就算头发掉光了我也不嫌弃,我还怕她嫌弃我呢。”
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。
李寿捏着鼻子,露出嫌弃脸,“恶心得我……你单这么些年,有个能治你的真不容易。你俩啥时候给雷队打报告,把证领了?”
薛宣正色:“得让虞虞做决定。”
小名儿都喊上了。
李寿呕吐状。
不行不行,他得报告雷队,不能搞办公室恋情。尤其薛宣,身为副队长,更得以身作则。
-
李寿还有事,追文物的小郑连夜赶回来了,因为还得做并案,他事儿也不少。
薛宣一天一夜没合眼,人却亢奋得平息不了,护士进来换了几回药,都看他直愣愣地坐在病床边,黑眼圈堪比大熊猫。
转眼又到了晚上,十一点,薛宣似乎看到病床上的人在眨眼。
他先是一愣,然后跳起来,愣愣地看着纪虞。
醒了吗?
醒了!
薛宣就差冲出去欢呼狂奔,身子却已经老老实实贴过去,一动不动地看着她。
“虞虞……”
纪虞眼神还有些空,试着摇了摇脑袋,顿时不敢动了。
有些晕啊。
薛宣连忙止住她,“别动啊虞虞,别动别动,听话,你别觉得自己命大就乱来啊。”
看见木棍甩过去的时候,薛宣心肝胆都吓裂了。
医生白天跟他细说了纪虞的情况。
她命挺硬的,虽然晕了过去,可那么粗的棍子也就打出个重度脑震荡,还有头顶和身上一点皮肉伤,处理一下就没大碍了。休养十天半个月,只要多多注意,不会影响到以后的生活。
薛宣真的想跪下谢谢老天开眼。
看他笑逐颜开,纪虞轻轻扯动嘴角表示笑意。
她真的没力气笑了。
薛宣不知道她有没有心理阴影,尽量避开不谈:“你饿吗?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好不好?附近有家还不错的粥,给我十五分钟啊……”
薛宣手忙脚乱,纪虞微弱地“啊”一声,他立刻蹦回来了。
“没关系……我没胃口……让我休息一下……”纪虞稍稍闭眼,似乎觉得说话比较吃力,“你吃饭了吗?”
薛宣一愣,点头,“吃了吃了。”
纪虞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。
被她注视着,薛宣心虚地笑,掏出手机:“那我点个外卖,你别急啊……”
纪虞眼神往下瞟。
这只狗点外卖就算了,为什么还抓着她的手。
纪虞悄无声息地抽出半根手指,狗爪子反而逮得更紧了,怎么都不松开。
她看向薛宣,他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,专注地选餐。
“这个粥我看配什么菜比较好……”
纪虞脑子还是乱的,顿时不知说什么好。
当年要用这个理由分手,弯弯绕绕,还不是又走回来了。
薛宣点完餐就把手机往旁一扔,狗爪子往前伸,搭在纪虞身边。
“你宣哥点的,准保你喜欢吃。清淡,现在吃点儿也没事。”
他这么热情,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。
纪虞张了张嘴,点头。
就依他来吧。
咚,咚,咚。
极为克制有礼貌的三次敲门声。
薛宣往回看,只见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,手里还捧着一束亮丽的鲜花。
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不对劲,“你哪位?”
纪虞先不敢置信地开了口:“宋师兄?”